胤禟大闹乾清宫后,胤禛便感觉到如今自己虽然贵为皇帝,却也陷于最被动的局面。既然来了,就不会只有胤禟一人,往后的日子,还长着呢。 苏培盛从门外进来打个千儿道:“皇上,太后娘娘不肯搬到宁寿宫,您看这事儿……” 胤禛若有似无地笑了一下,随即一言不发地赶往永和宫。 开阔的永和宫仍然如往日般宁静,德妃乌雅氏,不,如今已是太后了,正坐在窗前微微发愣。听宫外有人通报皇上驾到,也不起身相迎,只是微微转了转头。 胤禛请安道:“皇额娘吉祥!” 太后沉声道:“你来了。”语气淡漠得仿佛就在跟一个无关紧要的人说话。 胤禛早已习惯,只是他没想到他与母亲之间的隔阂,竟已是到了如斯地步。 胤禛和声问:“额娘为什么不愿意搬到宁寿宫,为什么不肯听儿子的话呢?” 太后望着远方暗沉沉的天际, 说:“额娘有罪,不配搬到宁寿宫!” “额娘,您这个样子,叫儿子情何以堪呢?知道的人也就罢了,不知道的人就会以为是儿子做错了什么,额娘不肯原谅儿子呢!” “你如今是皇帝了,又有谁敢在你面前说一句不是呢?” 胤禛笑笑,说:“当面是不敢,可在背后就不一定不敢了!” 太后哂笑道:“老四,你还是这种性格,怎么说都改变不了了!” “额娘还记得儿臣是什么性格呢,那为什么额娘仍然要和儿臣过不去呢?” “额娘不是与你过不去,老四,额娘是觉得做人做事都要有个分寸,别认为自己想要得到什么就去争取是对的,在满足自己欲望的同时,要去想想是否伤害了别人,是否对得起别人!” 胤禛在太后对面坐下,问:“那么额娘认为儿臣是否伤害了别人呢?” 太后鼻翼微张,说:“你自己还不够清楚吗?老四,额娘这一辈子不求别的什么了,只是……” 胤禛笑言:“是十四弟,对吗?”胤禛的眼梢眉角都是笑意,太后看着眼前这个自己曾经十月怀胎辛苦生下的儿子,只觉得内心一阵凄凉。 胤禛说:“额娘请放心,十四弟是朕的胞弟,只要他肯安分守己,朕自然不会伤害他,甚至有可能重用他!” 太后还想再说什么,胤禛继续说道:“天色不早,额娘既然想继续住在永和宫,儿臣也不强求,额娘就早些歇息吧,明日还有丧仪要举行。” 走出永和宫,夜幕已经缓缓拉拢,秋风阵阵,又开始在紫禁城呼啸奔腾。苏培盛备下了轿辇,胤禛道:“去翊坤宫。” 翊坤宫灯火暗淡,乍进门还以为此处是被冷弃的宫殿,夜凉,在此处丝毫不减。胤禛抬手制止正欲通报的内监,径自走了进去。 走到门槛前,胤禛忽然止步,看着里面安然静坐的那个人——年妃玉尧。年妃的身子一向单薄,即便是在这深秋更深露重的夜晚,她穿着厚厚的宫装,也遮不住她瘦弱的身躯。她一向安静温婉,在胤禛面前也不像熹妃那样能说会道,她只是温默地看着他,对他淡淡地笑着,轻轻地询问他的身体状况,如此而已。 此时,年妃已怀有三个月的身孕,胤禛很是挂心。年妃侧一侧头,忽然瞥见门外站立的胤禛,便起身相迎道:“皇上真是的,外面这么冷,为什么不进来呢?” 胤禛接过年妃手中的热毛巾,敷一敷脸道:“才来了没多久,只是想看一看你!” 年妃低一低头,说:“皇上日理万机,晚上还抽空来看臣妾,真是……” 胤禛以指贴在年妃的唇上,说:“别说这样的话,你怀着身孕,朕来看你是应该的。只是,朕担忧明日的丧仪,你会累着。” 年妃摇摇头,语气带着一丝坚定,“臣妾不怕累,大行皇帝的丧仪,臣妾身为皇上的嫔妃,理应参加!” “只是,你……” “皇上如今登基不久,即便臣妾有理由不出席丧仪,皇上也不可如此任性,失了人心啊!” 胤禛颇为动容,不是不震惊的,年妃外表看上去如此柔弱,而内里却有这样的胸襟见解,事事甘愿为他承受,为他顾虑周全。胤禛无言,他想着方才额娘的态度,与年妃比起来,究竟哪一个才是他真正的亲人。 胤禛将年妃搂入怀中,双唇紧贴着她的额头,疲惫地闭上了眼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