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描写四忌

程穆

请记住爱勒莫。雷纳德的金玉良言：总是力图去掉那些读者会跳过去的内容。
--巴纳比。康拉德
为什么不扔掉它呢？一位著名作家对我说道，撕了吧，把它去掉吧广他这是评价我花了整整一年创作的某本小说的前72页，兴致盎然地写下又反复修改的72页。目瞪口呆。究竟哪儿错了
那年我24岁，加利福利亚的圣。芭芭拉探望父母，从报纸上得知辛克莱尔。刘易斯当时也正在同一座城市。一直想拜见这位美国第一位诺贝尔奖获得者，巴比特》大街》阿罗史密斯》埃尔默。加特利》等一系列作品的作者。于是鼓足勇气写了一张便笺给他告诉他想成为一名作家并想和他相识。令我吃惊的第二天他就邀请我去共进午茶。
会面快结束的时候，要求看看我小说。回家取来了满载着希望的小说的前75页，对这个开头非常自豪，对小说主人公即将涉足亚速尔群岛的精彩描写。因此，当第二天大文豪让我去掉这前72页时，无疑是受到一次巨大的打击。
但…但…辩解着，必须作好背景和氛围的渲染，不是吗？
拿72页来渲染？反驳道，如果我想了解亚速尔群岛，会去查阅《各国地理》而不是一本小说。
然后，补充了这点对任何作者都不无神益的建议：人们读小说是为了感情，而不是为了知识。如果他受到感情感染的同时获得了一些知识，那是好事，但感情永远是第一位的纯粹的描写不能使一部小说变得伟大。当你作品中的船只在风景如画的岛上靠岸时，叙述就突然中止了但后三页中倒不乏一些精彩的东西，冲突、情感、人物，让我读到更多。
结果是因为他喜欢下面的章节，雇我作了写作秘书。和他一同前往马萨诸塞的威廉姆斯镇，那里度过了令人难忘而又获益匪浅的6个月的时光。
那儿，学到描写四忌的第一忌讳：无论文笔多么优美，都不要让描写使你叙述陷入中止。
小说的作者必须牢记这点：不要过分描述任何事情，无论它特顿山脉，夕阳，还是怀基基海滩上的斑马。否则，叙述的力度就要受到影响，也将使读者的注意力出现危险的空白。
请记住爱勒莫。雷纳德的金玉良言：总是力图去掉那些读者会跳过去的内容。
读者的确愿意跳过那些无效内容。
何谓无效内容？
任何偏离故事主线的内容都可称之为无效内容。
与你叙述无关的任何说明、解释和描写都是无效的犹如截流的堤坝一样阻挡着故事情节的发展。
这并不意味着你讲述一个医生、一个律师或一个捕鲸者的故事时，不能透露有关这项职业的种种常识。但你应该巧妙而不露声色地做到这点，应该将这些常识与主人公的行动、冲突和叙述的主干很好地交织在一起。通过知识的渗透，能不费吹灰之力地从司考特。杜罗那里学到法律，从汤姆。克兰西那里了解潜水艇，从麦克尔。克里奇顿那里知道日本。
应该让你描写生动丰富而又服务于主人公的各种行动。可以描写紫色山峦后渐沉的夕阳，河边饮水的老牛，但为什么不是通过小说主人公的眼睛来描写这一切呢？或她观看着这番景色，由此联想到一个宁静的过去，目前处境的感受，或由此让我领悟到性格，以及一切能推动叙述向前发展的情节。
这就引发了第二大忌讳：不要浪费过多的时间来描写并非重要的环境。
曾收到过一部短篇小说的底稿，其中有这样一段描写，或许能说明问题。
科莉从列车的车窗向外看，这列车正载着她经过乡村驶向旧金山，将在那儿举行婚礼。列车在爱瓦的比格利弗镇（标牌上写着：人口251停下，看见了一排排毫无生气的房屋，全都千篇一律，就连房前熟睡的大黄狗都如出一辙。
早先，比格利弗曾是一个繁荣的矿业小镇，但现在已没落，不再有往日的生机。看见一个拄着拐杖的男人在站台上卖报。该镇由马修。克鲁姆（18501899于1892年建立，最能引以为荣的一件事就是1912年特迪。罗斯福在这儿呆了整整一天，棒极了说道。列车呼啸了两声，科莉便告别了比格利弗小镇，以后再也没见过它
一部长篇小说里这样的文字都是浪费篇幅，更不要说短篇小说了让这段描写小镇的文字能保留下来的惟一理由，只能是科莉或多或少地将它与自己的过去或将来联系在一起。试对比：
尽管科莉从未见过，但她仍然十分了解这个小镇，和所有的小镇一样，科莉憎恶它来自一个和比格利弗极为相似的小镇，只不过叫别的名字，地处西弗吉利亚罢了现在谢天谢地，将去一个城市，一个繁华的大都市，那儿，美貌和音乐天赋都将得到赏识。迫不及待地等着列车驶离这座丑陋的小镇。
或相反的反应：
科莉立即爱上了这个小镇，绿树成行的土路、刷得粉白的小教堂和熟睡的大狗捍卫着一派宁静的氛围。也许在结婚后，能说服爱德离开拥挤的旧金山，而到一个酷似比格利弗的小镇定居，婚后打算要三个孩子，这种小镇将是抚养子女的好去处。
以上两个例子，对小镇的描写都具备充足的理由，从中我能了解到一些有关主人公的情况，包括她希望、梦想以及她性格。因此，对实物合理有效的描写应是人物对周围环境的反应。可以对环境赋予任何情感，如例一中是恨”例二中则是爱”
小说家大卫。罗吉曾宣称：一部好的小说中的描写绝不仅仅是描写。大多数背景描写的危险在于一连串的漂亮的陈述句和叙述的中断将读者推向昏昏欲睡的境地。
请牢记罗吉的格言，将它打在纸条上贴到计算机或打字机前：一部好的小说中的描写绝不仅仅是描写。
描写的第三点忌讳是不要在一个无关紧要的事情上浪费读者的注意力。
这是初学者最容易犯的错误。这里有个突出的例子，摘自一位中学生的习作。
缓缓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走到门口，犹豫了用满是皱纹的湿手握住了金属门把，感觉凉冰冰的将它慢慢地拧向左边，叭地一下推开了棕色的栎木门。然后，一步一挪地走进了正午的骄阳下，脚下的旧鞋吱吱作响，拾级而下，发动了那辆1959年产的福特牌小货车，开进城里，杀死了兄弟。
显然，文章把重点放在并不重要的行为上。
这点告诫还可以扩大为，不要将故事重点放在无足轻重。只在故事中起承上启下作用的人物上。例如，一位有着狰狞面孔、和寡居的母亲一起从南斯拉夫来的传者”或“那位有着萨克斯管色的头发、嚼着口香糖的女招待，正在为成为一名法庭速记员而学习”都有可能将我注意力从餐桌上那对恋人--主人公身上转移开来。
描写的第四点忌讳是不要概括，要具体。
天空是蓝色的鸟儿飞来飞去，远方的山模糊不清，绿色的田野散发着好闻的香味。
会立即知道我面对的一位业余作家，或说得好听一点，一位懒惰的作家。为什么呢？因为这段描写是以概括的方式，描绘了一幅既模糊而又毫无重点的场景。完全可以对这一景色作出另一番描写：
天空是孩子们画中的那种天空，彻头彻尾的深蓝色。绵延的山脉看上去就像恐龙的脊背，人字形的大雁在头顶盘旋。青翠欲滴的田野散发着阵阵新别的牧草的清香。
如果你必须描写静态的景物或天气，请发挥点创造性，就像维吉尼亚。沃尔夫在浪花》中对酷热的描写那样：
太阳的烈焰击打着南部群山的层峦叠嶂，一直射入深不见底的河床，高高的吊桥下的河水顿时收缩；烈焰击打着果园的墙壁，每一块砖石都几乎达到熔点，紫红紫红的炽热得仿佛一触即化，一碰就会变成一堆滚烫的碎末。
关于写作忌讳概括化，没有人比俄国伟大作家契河夫说得更好。一封信中，告诫一位作家朋友避免概括化和平常化：认为，对于自然的真正描写应该相当简略并与主题存在相关性。应该避免落人俗套的描写，比如，落日沐浴在黑色海洋的浪花之中，绦紫色的金光一泻而下’等等。描写自然时，要抓住细节，而且要达到这样一种程度，即使闭上双眼，也仍能看到所描写的场景。
如果你这样写道，水坝上，一只破玻璃瓶的瓶颈折射出一星亮闪闪的星光，塑像倒映出圆形的黑影，一只狼慢慢地出现在视野之中并开始奔跑’也就将一个月朗星稀的夜晚的效果描写到极致。
显而易见，这里要说明的问题就是细节描写中要具体”
最近，读到一本小说，作者是这样开头的女主人公在公共汽车上专心致志地读着书。
什么书读得这样专心致志？作者没有交待。
多好的一个机会错过了如果她读的安娜。卡列尼娜》花花公子》带着癌症生存》足不出户学法律》领域与意识流》怎样写浪漫小说》或《格雷解剖学》就可以对她性格有所了解，因为以上的每一本书都反映了一个截然不同的人物。
如果是一位年轻漂亮的小姐在读一本关于癌症的书，会深感兴趣2一个小女孩在读《领域与意识流》也同样会感兴趣；而一位老妇在读《花花公子》则会好奇心大发。毫无疑问，这都会比“专心致志地读着书”使我对女主角了解得更多。
因此，当你坐下来写作的时候，请记住，不是一杯饮料”而是一杯马丁尼”不是一只狗”而是一只长卷毛狗”不是一束花”而是一束玫瑰”不是一个滑雪者”而是一位含苞欲放的年轻少女”不是一顶帽子”而是一只高顶回角帽”不是一只猫”而是一只阿比西尼亚猫”2不是一支枪”而是一支0.44口径的新式自动手枪”不是一幅画”而是一幅“马奈的奥林匹亚”
将描写四忌与契河夫的金玉良言合二为一，就得到一条所有好的作者在描写时都应该遵循的一条规则：要具体！